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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8章砚台痕(第1/2页)
一
砚台里的墨汁突然凝住时,老砚匠正用狼毫蘸着晨露研磨。那墨本是松烟和着山泉水调的,此刻却像冻住的黑琥珀,笔尖戳上去竟弹起细弱的回音。他抬头看向窗棂,木格上停着只灰雀,爪子沾着点暗红——是后山的朱砂矿土。
“又来催了。”老砚匠叹了口气,从抽屉里摸出块冻得发硬的墨锭,上面刻着半朵残缺的莲。这墨是三年前那个穿青布衫的年轻人留下的,他说要等砚台养出“血晕”再来取,可春去秋来,只留下这锭掺了朱砂的墨,和窗台上盆总也不开花的兰草。
灰雀突然冲他歪了歪头,翅膀扑棱出片羽毛,落在砚台上。羽毛沾了墨,竟在凝固的墨面拓出个模糊的人影,那人影背着把断剑,正往山涧走去。老砚匠指尖抚过墨锭上的莲纹,突然想起年轻人临走时说的话:“若见墨中显影,就把砚台埋在兰草下,浇三勺山泉水。”
他刚把砚台抱到窗台,兰草突然抽出花苞,淡紫色的花瓣上,竟用朱砂画着极小的箭头,指向后山的方向。墨锭在怀里发烫,像揣了块烧红的烙铁。
二
山涧的冰刚化透,溪水里飘着些碎木片,上面沾着墨渍。阿棠踩着石头往前走,鞋尖沾了点墨黑,在青苔上印出串歪歪扭扭的脚印。文走在她身后,手里攥着片从老砚匠那讨来的墨屑,墨屑遇潮气,慢慢晕成个“寻”字。
“你看那崖壁。”文突然停住,指着对面的石壁。晨光里,石壁上有片深色的痕迹,像有人用指尖蘸着墨写了个字,笔画被雨水冲得模糊,只剩最后一笔斜斜地划向崖顶。阿棠想起老砚匠说的“血晕”——好砚台用久了,墨里会渗进使用者的血气,遇水便显字。
两人攀着岩缝往上爬,石缝里嵌着些碎纸,拼凑起来是半张药方,上面的字迹和墨锭上的莲纹如出一辙。药方末尾写着“三月初三,取崖顶积雪融水”,墨迹边缘泛着暗红,像是掺了血。
崖顶有间废弃的石屋,门楣上挂着块褪色的木牌,刻着“听雪砚斋”四个字。推开门时,灰尘里飘出缕墨香,混着淡淡的铁锈味。屋角的石桌上,摆着只裂了缝的砚台,砚池里积着半池清水,水面浮着层油光,竟是未干的墨汁。
文伸手去碰砚台,指尖刚触到水面,墨汁突然翻涌起来,凝成个模糊的人影——正是青布衫年轻人,他背对着他们,手里握着支毛笔,正在墙上写字。那字刚写完最后一笔,人影就化作墨雾,钻进石桌下的暗格里。
三
暗格里藏着个木盒,打开时“咔嗒”一声,像骨头摩擦的声响。里面没有砚台,只有卷画轴,画的是山涧雪景,落款处盖着方朱砂印,印文是“砚痴”二字。阿棠展开画轴,发现雪地里埋着把断剑,剑穗缠着根红绳,与她腕间的银链碰在一起,发出细碎的响。
“这剑是‘断水’。”文的指尖抚过画中断剑,“三年前山下武馆的林教头丢的,他说剑上沾了仇人的血,扔在山涧里了。”画轴突然渗出墨汁,在断剑周围晕出片暗红,像雪地里化开的血。
石屋的墙角突然传来“滴答”声,抬头看去,屋顶破洞漏下的水珠正落在块凹陷的石板上,积成个小小的水洼。文撬开石板,下面是个地窖,一股子浓重的墨香混着血腥气涌上来——地窖里堆着数十方砚台,每方砚台的池心都刻着朵莲,有的开了一半,有的刚露尖,最深处那方砚台,莲纹里嵌着块碎玉,玉上沾着点皮肉,还带着新鲜的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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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他在养砚。”阿棠突然明白,“用自己的血混着墨养,说这样的砚台能显影。”她拿起最浅的那方砚台,池心的莲刚冒芽,墨渍里浮着根头发,长而卷曲,像极了林教头的发式。
四
地窖深处传来响动,像有人用指甲刮石壁。文点亮火把,看见最里面的砚台正在渗血,墨汁顺着石缝往外面爬,在地上连成串奇怪的符号。阿棠认出那是老砚匠账本上的记号,记的是收砚台的日期,其中“三月初三”那行,墨迹深得发黑。
“他把仇人埋在这了。”文突然低声道,火把往石壁上照去——那里有片新土,土上印着个模糊的脚印,鞋码与林教头的一模一样。三年前林教头报官说丢了剑,却没说丢了人,有人看见他拖着个麻袋往山涧去,麻袋上渗着血。
画轴上的断剑突然变得清晰,剑刃上的缺口与地窖里某方砚台的裂痕严丝合缝。阿棠将砚台扣在画轴上,断剑的影子竟慢慢浮现在砚池里,剑尖指着林教头脚印的方向。
“他没死。”文突然抓起那方嵌着碎玉的砚台,墨汁在他掌心烫得惊人,“他用自己的血养砚,就是为了让砚台记住仇人的位置。”砚台突然裂开,里面滚出颗牙齿,齿缝里还缠着点红绳——正是林教头常系在剑柄上的那根。
山涧突然传来钟声,是山下寺庙的晚课钟。地窖里的砚台同时发出嗡鸣,池心的莲纹齐齐绽放,墨汁化作无数细流,顺着石缝往山涧淌去。阿棠跟着墨流往外跑,看见涧水里浮出片写满字的纸,是林教头的供词,墨迹被水泡得发胀,却字字清晰:“某于三月初三,杀砚痴于山涧……”
五
老砚匠在兰草下挖出那方养了三年的砚台时,砚池里正好浮起片墨荷。他将砚台放进木盒,往里面滴了三滴山泉水,墨荷突然舒展,开出朵红色的花,花瓣上坐着个小人,正是青布衫年轻人的模样,他冲老砚匠挥了挥手,化作墨烟钻进砚台深处。
文和阿棠带着供词下山时,看见林教头被捆在寺庙的柱子上,嘴里塞着块破布,他的断指处缠着新布,渗出血来——是被自己的剑划伤的,那把“断水”不知何时插在了他脚边,剑穗上的红绳,正慢慢缠上他的手腕。
老砚匠把那方裂了缝的砚台埋回地窖,上面种了株兰草。“他说过,兰草开花时,墨里的影子就能自由了。”他拍了拍手上的土,抬头看向崖顶,那里的云像被墨染过,慢慢聚成朵莲花的形状。
阿棠腕间的银链突然发烫,低头看见链坠上的小砚台吊坠,池心竟长出片墨色的莲叶,叶尖沾着点朱砂,像滴没干的血。文的指尖划过那点朱砂,突然在她手背上写了个“等”字,墨色的字迹渗进皮肤,慢慢变成了朵小小的莲。
山涧的水还在淌,墨汁混着朱砂,在石头上画出蜿蜒的线,远远看去,竟像条红色的锁链,一头拴着石屋,一头缠向山下的寺庙。晚风吹过,带着墨香和兰草的气息,老砚匠说,这是砚痴在收笔了——好的墨迹,总要留道看不见的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