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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6章冰芽(第1/2页)
一
香雪楼的火光把云层染成熔铁色时，冯屠户的肉铺突然传出劈柴声。阿棠趴在墙头上看，见冯屠户正用斧头砸冰柜锁，铁皮被劈出个窟窿，白气混着血珠往外冒——不是猪肉的红，是带着铁锈味的暗褐。
“他在砸自己的冰柜？”阿棠拽了拽文的衣袖，指尖触到他手腕的冰纹，昨夜凝成的花纹竟泛着微光，像有水流在里面动。文没说话，只是往墙根退了半步，靴底碾过片焦纸，上面印着“香雪楼”的朱印，边角还粘着根女人的长发，黑中带点灰，是阿芷的。
突然，肉铺的门被撞开，冯屠户滚出来，胸口插着半截冰锥，嘴里涌着血沫：“它醒了……冰柜里的……不是树……”他的手往冰柜里指，指节冻得发紫，“是……是心脏……”
文突然拽着阿棠往巷口跑，冰纹在他腕间炸开细碎的光，像撒了把星星。阿棠回头时，看见冰柜的门脱了轴，里面伸出无数根冰棱，每根棱上都缠着头发，黑灰相间，在火光里扭动成麻花状。
二
“三年前阿芷的哥被抓时，曾在冰柜里藏过东西。”文的声音发紧，冰纹已经爬上他的手背，“当时法医说他胃里有梅核，可后山的梅树从不结果。”他突然停在铁匠铺门口，铺子的铁门虚掩着，里面传来“叮叮”的敲打声，却不见火光。
阿棠推开门的瞬间，铁屑像雪片般扑面而来，落在她手背上，竟烫出细小的水泡。铁匠老王趴在铁砧上，后背插着把冰凿，血顺着凿子滴进炭盆，发出“滋滋”的响，炭灰里埋着枚银戒指，戒面刻着半朵蔷薇——是阿芷的样式。
“他在打冰锥。”文突然按住阿棠的头往下压，块冰砖擦着两人头顶飞过，砸在墙上碎成齑粉，里面裹着根手指，指甲涂着墨红蔻丹。
冰锥的影子在地上拉长，突然化作个穿黑衫的男人，左脸的刀疤泛着青气：“文，你果然找来了。”他的声音像冰面开裂，“当年你举报我偷红豆杉，怎么不问问阿芷愿不愿意？”
文的冰纹突然发烫，阿棠看见他袖口渗出暗红，是旧伤被引动了。“她嵌在胸口的木牌，是你逼她的。”文的小刀在掌心转了个圈，“冰柜里的心脏，是用梅树芯做的吧？你把她的骨灰混在树里，再冻成冰……”
“是她自己要的！”刀疤脸突然暴怒，冰锥齐发，“她说要永远陪着你，哪怕变成树！”
阿棠突然想起井里的木盒，那张画背后似乎有字。她趁两人对峙时翻开，果然见背面写着：“哥用我的骨灰喂树，说这样能让树长在文的影子里……我怕冰，求他别冻着……”字迹被水洇过，晕成片浅灰，像阿芷哭花的妆。
三
铁匠铺的铁砧突然开始震动，冰锥从地下钻出，在地面织成牢笼。文的冰纹突然暴涨，将冰锥冻成雾状，却听见刀疤脸冷笑：“你以为这是你的力量？这是阿芷的冰芽在疼！”
阿棠突然发现，文腕间的冰纹正往刀疤脸身上爬，所过之处，他的黑衫渗出梅香。“她不想困住我。”文的小刀划向刀疤脸的咽喉，却在半空中被冰藤缠住——是从对方袖中钻出的，藤叶上开着墨红小花，花瓣里嵌着细小的骨头渣。
“她想让你永远记得她！”刀疤脸的冰锥刺向文的胸口，“这冰芽是用她的指骨培育的，你疼，她就醒了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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千钧一发时，阿棠将银锁掷向冰藤。锁身的“棠”字与冰藤上的花纹重合，突然迸出强光——冰藤开始融化，露出里面的梅树枝，枝桠间缠着根红绳，系着枚银戒指，正是铁匠铺炭盆里那枚的另一半。
“她留了后手。”阿棠突然明白，“她把你的戒指藏在铁砧下，把她的藏在树里……她不想变成你的工具。”
刀疤脸的冰锥突然崩裂，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口——那里长出株梅树苗，冰纹正从树根往他心脏钻。“不可能……她明明说……”
“她说怕冰。”文的小刀终于落下，却没刺向咽喉，而是挑开他的衣领，露出里面的梅树纹身，“你把树芯冻成心脏，就是为了让她永远活在寒冷里。”
刀疤脸的身体开始透明，冰化成水，混着梅香渗进土里。阿棠看见他最后望向文的眼神，竟带着点羡慕：“她……终究还是向着你……”
四
晨光穿透铁匠铺的破窗时，文的冰纹正在消退，只剩腕间点浅白，像枚没长开的芽。阿棠捡起那对银戒指，突然发现它们合在一起，正好是朵完整的蔷薇。
“她的冰芽，长在你影子里了。”阿棠把戒指放进木盒，与那张画并排放着，“就像当年种的梅树，一直都在。”
文没说话，只是摸了摸腕间的浅白。铁匠铺外传来联防队的马蹄声，李队长在喊：“文小子！冯屠户家的冰柜炸了，里面全是梅树根……”
阿棠突然注意到，文的冰纹消失的地方，长出个极小的绿点，像颗刚冒头的种子。而刀疤脸消失的土坑里，钻出株幼苗，叶片上沾着银粉——是银锁上掉的碎屑。
远处，香雪楼的火光渐渐熄灭，露出被烧黑的匾额，“香雪”二字已看不清，只剩个“楼”字，笔画间竟抽出嫩芽，在风里轻轻摇晃。
文突然拽住阿棠的手往后山跑，冰纹消失的绿点在阳光下发烫。阿棠回头时，看见铁匠铺的铁砧上，那枚银戒指的另一半，正慢慢陷进铁里，留下朵蔷薇印子，像被永远焊在了上面。
山路上，昨夜的积雪开始融化，露出片新翻的泥土，里面混着细小的冰晶，折射出彩虹般的光。文突然停下，指着泥土里的东西——是枚梅核，外壳裂开，芽尖泛着浅白，像极了他腕间的绿点。
“她怕冰。”文的声音很轻，“所以要种在向阳的地方。”
阿棠蹲下身，看见梅核的裂缝里，卡着根红绳，与戒指上的一模一样。而远处的香雪楼方向，不知何时飘来片墨红花瓣，落在芽尖上，瞬间化作露珠，渗了进去。
风过时，后山的梅林突然传来花苞绽放的脆响，明明离花期还有半个月。阿棠抬头时，看见文的影子里，站着个穿水红衫的虚影，正弯腰抚摸那株幼苗，指尖的银戒指闪了闪，与文腕间的绿点同时发亮。
她突然想起木盒背面的最后一句：“等冰芽开花，就把我埋在梅树下，别告诉文……”
而此刻，文正用小刀在旁边挖坑，动作轻得像在捧着团雾。阳光落在他的侧脸，冰纹消失的地方，绿点越来越亮，像颗正在跳动的心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