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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零六章蛛痕(第1/2页)
桑苗尖的露珠还没坠下来，阿禾就拽着苏辞往西坡跑。她手里的桑籽在晨光里泛着银亮的光，像是裹了层碎星子，“你看这籽上的水痕，顺着根须往地下钻呢。“
苏辞蹲下身，指尖贴着湿润的泥土。果然，那道极细的水痕像条小蛇，正沿着桑苗的根须往深处游，所过之处，土粒微微颤动，竟钻出些白色的须根，像在追着水痕生长。“是柳先生的手法。“她摸到根须末端的小突起，那是用桑汁浸过的痕迹，“他当年教过王婆，说桑籽能引着地下的水流走。“
话音刚落，西坡方向突然传来“轰隆“一声闷响，像是有什么东西塌了。赵兰提着刀从树后转出来，刀刃上的血珠滴在草叶上，晕开小小的红点，“官差的人追来了，刚才炸了盐仓的入口。“
阿禾突然指着苏辞的衣角：“你看！“
苏辞低头，只见昨晚缠在袖口的墨丝蛛丝正慢慢变黑，像被墨汁浸染似的，顺着丝线的纹路爬，所过之处留下细密的黑痕，像谁用针尖画的地图。“是蛛丝在示警。“她想起柳先生日记里的话，“墨丝蛛的丝会跟着危险变色。“
三人刚躲进桑林深处的石窟，就听见杂乱的脚步声从坡上滚下来。官差头目带着人在外面骂骂咧咧，“肯定藏在这附近，搜！挖地三尺也要把账册找出来！“
石窟里黑得发沉，只有壁缝透进点微光，照亮地上一堆杂乱的东西——是王婆藏在这里的旧物：半只绣了桑花的鞋，一个缺角的陶罐，还有几卷用桑皮纸包着的东西。阿禾摸着陶罐突然“呀“了一声，“这里面有响动！“
苏辞点亮火折子，火光里，陶罐里竟爬出来几只墨丝蛛，通体银白，不像外面那些灰绿色的。它们爬到苏辞手背上，吐丝缠了个小小的圈，又爬回罐里，动作像在引路。“这是幼蛛。“苏辞想起日记里的记载，“王婆一直在养它们。“
赵兰突然按住她的肩，“听。“
石窟外传来奇怪的“沙沙“声，不是人走路，倒像无数细小的东西在爬。苏辞凑近壁缝一看，头皮瞬间发麻——外面的桑树上爬满了墨丝蛛，灰绿色的成蛛密密麻麻，正顺着树干往下织网，把整个西坡罩在一张巨大的蛛网上，网眼细得像纱，却闪着金属般的光。
“是王婆的信号。“赵兰握紧刀，“她当年说过，墨丝蛛织成‘天罗‘，就是要动手了。“
话音未落，蛛网上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。官差们被网缠住，越是挣扎，蛛丝缠得越紧，那些灰绿色的成蛛爬过去，吐出带黏性的丝，把他们一个个裹成了茧，吊在桑枝上，像挂了串巨大的青果。
苏辞正看得发怔，阿禾突然指着陶罐：“幼蛛在写字！“
火折子凑近了才看清，银白幼蛛们在罐底吐丝，织出个歪歪扭扭的“下“字。苏辞摸了摸石壁，果然摸到块松动的石头，一推，竟露出个往下的通道，黑黢黢的深不见底，隐约能听见水流声。
“是暗河。“赵兰用刀探了探，“王婆早把后路铺好了。“
往下爬了约莫十几丈，脚终于落地。暗河里的水凉得刺骨，水面漂着些桑花瓣，顺着水流往深处去。苏辞捡起片花瓣，发现背面用针刺着个“柳“字，“是柳先生的笔迹。“她突然反应过来，“蛛丝示警不是因为官差，是因为柳先生在下面！“
暗河的尽头是片地下湖，湖边立着个模糊的身影，正蹲在水边洗什么东西。听见脚步声，那人回过头，火光里，一张布满疤痕的脸慢慢清晰——左眼被一道伤疤划过，只剩个空洞，右眼里却亮得惊人，手里攥着半块桑花玉佩，正是苏辞怀里那半块的另一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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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们终于来了。“柳先生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，“王婆说，桑籽发芽的时候，会有人带着账册来。“
阿禾突然“哇“地哭出来，“柳先生！我们都以为你死了！“
“死过一次了。“他笑了笑，伤疤扯动着，显得有些狰狞，“当年被官差推下悬崖，是墨丝蛛救了我，它们把我拖进暗河，养了整整三年才醒。“他指着湖边的石架，上面晾着些桑皮纸，“这些是补全的账册，当年被烧的只是副本。“
苏辞刚要说话，湖面突然泛起涟漪，无数银白幼蛛从水里钻出来，在水面织出个“火“字。柳先生脸色一变，“他们找到暗河入口了，带着火油来的！“
赵兰立刻拔刀：“我去堵入口，你们带着账册从湖底的水道走，那里通着外面的桑溪。“
“不用。“柳先生从怀里掏出个布包，里面是些灰绿色的粉末，“这是墨丝蛛的卵囊，遇火会炸开，蛛丝能缠住火油。“他突然看向苏辞，“你袖口的蛛丝变黑了吗？“
苏辞低头，只见昨晚那圈蛛丝已经黑如墨汁，正顺着袖口往胳膊上爬，所过之处留下烧似的疼。“是墨丝蛛在认主。“柳先生的右眼亮得像星，“王婆没告诉你？墨丝蛛一生只认一个主人，当年它选了我，现在...它选了你。“
话音未落，入口处传来火光和喊杀声。柳先生把卵囊塞给苏辞，“往水道走，我引开他们。记住，账册要交给巡抚，他是当年唯一敢帮我们说话的官。“
苏辞攥着卵囊，突然想起什么，“王婆她...“
“她早就知道我活着。“柳先生笑了笑，伤疤挤成个奇怪的形状，“每年桑花开的时候，她都会往暗河扔桑花瓣，告诉我外面还安全。“他推了苏辞一把，“走！“
钻进水道的瞬间，苏辞回头看了一眼。柳先生站在湖边，把那些补全的账册往水里推，自己则举着火折子冲向入口，身影被火光越拉越长。银白幼蛛们突然集体爬上苏辞的手背，吐丝织出个“等“字，然后一个个钻进她的袖口，消失在那片墨色蛛痕里。
水道里的水流越来越急，阿禾紧紧攥着那半块玉佩，突然问：“柳先生说墨丝蛛认主了，那它们会不会像缠着柳先生那样，一直跟着你呀？“
苏辞摸了摸胳膊上的墨色蛛痕，那里已经不疼了，反而有点温热，像贴着块暖玉。她看向水面，无数桑花瓣顺着水流漂过来，每片背面都有个小小的“等“字，在幽暗的水道里，像串不会灭的星子。
出口在桑溪的芦苇丛里。刚钻出来，就听见远处传来爆炸声，暗河的方向火光冲天。阿禾抱着账册蹲在地上哭，赵兰拍着她的背，眼神却望向火光的方向，久久没有移开。
苏辞抬手，看着胳膊上的墨色蛛痕慢慢变淡，最终凝成个极小的桑花印记，藏在袖口下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。水面上，最后一片桑花瓣漂过，背面的“等“字被水晕开，变成个模糊的圆点，像滴落在水面的泪。
这时，芦苇丛突然传来“沙沙“声，几只银白幼蛛爬了出来，在苏辞脚边织出个“归“字。她抬头望去，夕阳正落在桑林尽头，把天空染成一片金红，去年种下的桑苗已经长得齐腰高，风一吹，叶子翻动，像无数只小手在招手。
“我们回家。“苏辞拉起阿禾，赵兰跟在后面，三人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，慢慢融进那片晃动的桑苗里。只有苏辞知道，袖口下的桑花印记，正随着她的心跳，微微发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