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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九章砚屑(第1/2页)
苏辞的指甲掐进掌心时,才发现自己站在祠堂废墟前。晨露打湿了裤脚,混着焦糊味的水汽往鼻腔里钻——昨夜的火没烧透,梁柱还在冒烟,黑黢黢的骨架戳在天光里,像只断了翅膀的鸟。
她蹲下身,指尖拂过地上的灰烬。焦木的纹理里嵌着些银亮的碎屑,不是木炭,倒像砚台烧化后凝成的渣。昨晚情急之下捡的碎片还在贴身口袋里,硌得心口发慌,她摸出来对着光看,碎口处的绿痕还没褪,像凝固的血。
“在找这个?”
阿禾的声音从身后飘过来,苏辞猛地回头,看见她手里捏着半块砚台,正是碎片缺失的另一半。晨光斜斜切过阿禾的脸,把她左眼的疤照得很清——那是小时候被灶台烫的,安寻娘总说像片月牙。
“娘的砚台,本就是两块拼的。”阿禾走过来,将半块砚台往苏辞手里的碎片上一合,严丝合缝。完整的“禾”字在晨光里泛着冷光,砚池里沉着些黑灰,像没倒干净的墨。
苏辞刚要说话,阿禾突然抓住她的手腕,力气大得不像个姑娘:“你闻。”
她把砚台凑到苏辞鼻尖,一股腥甜混着焦糊的味钻进来,苏辞猛地偏头咳嗽,阿禾却笑了,笑声里带着痰音:“是血吧?娘当年写状纸,把手指咬破了混在墨里,说这样才够狠。”
苏辞甩开她的手,砚台“啪”地掉在灰堆里。阿禾弯腰去捡,动作却顿住了——灰堆里露出截蓝布角,沾着些白米粒,是祠堂供桌前的桌布。
两人对视一眼,同时伸手去扒灰。布角越扯越长,最后竟拽出件完整的蓝布衫,胸前绣的莲花被烧得只剩半朵,下摆却异常干净,连点火星子都没沾。
“是王婆的。”苏辞认出那针脚,王婆总爱在袖口绣圈银丝,“她昨晚来过祠堂?”
阿禾没说话,指尖抚过布衫口袋,摸出个油纸包。打开一看,里面是些碎银和一张字条,字是用炭笔写的,歪歪扭扭:“砚底有缝,藏着药。”
苏辞突然想起什么,抓起砚台往石头上磕。“咔”的一声,砚底果然裂开道缝,掉出个油纸包,比王婆的小些,打开是些灰黑色的粉末,闻着有股土腥气。
“这是……”
“耗子药。”安寻的声音从废墟后传来,他拄着根断梁,脸色白得像纸,“娘当年没浸猪笼,是自己喝了这个。王婆说,她怕被人再抓去,就把药藏在砚台里,随时准备着。”
苏辞捏着药包的手开始抖。她想起安寻娘的坟,那片不长草的黑土,原来不是怨气,是药渗进了土里。
“那你爹……”
“爹知道。”阿禾突然接口,声音发哑,“他当年偷偷把娘捞上来,却没拦住她喝药。后来爹总说,娘是被砚台里的字困住了——那‘禾’字,是她生我那天刻的,说要让我记着谁害了咱家。”
安寻突然咳嗽起来,咳着咳着就蹲在地上哭了,像个孩子:“我昨晚看见娘了,在槐树上……她冲我摆手,让我别烧砚台。可阿禾说,不烧了它,娘永远出不来……”
“烧了才出不来。”
王婆的声音突然响起,苏辞抬头,看见老太太站在废墟边缘,蓝布衫的下摆沾着草屑,手里的拐杖往地上一顿,“咚”的一声,惊飞了檐角的乌鸦。
“当年你娘把药藏进砚台,是想留着给仇家用,哪想最后自己喝了。”王婆慢慢走过来,拐杖尖挑起砚台,“这砚台吸了她的血,又沾了她的魂,烧了就是把她钉在火里,永世不得超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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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禾突然尖叫:“你骗人!娘明明说……”
“她说什么?”王婆打断她,拐杖指向阿禾的左肩,“说这胎记变色,就是她要回来?那是她恨你爹偏心,故意哄你的!”
苏辞猛地看向阿禾的左肩,那片暗红的胎记不知何时淡了些,边缘却泛着青,像被人掐过。
“你娘死那天,攥着这砚台不放,指节都嵌进石缝里了。”王婆的拐杖在砚台上敲了敲,“她是想让你们知道,害她的不是别人,是当年写状纸时,偷换了墨的村长——可你们倒好,拿着她的念想瞎折腾。”
安寻突然站起来,往村西头跑:“我去找村长!”
“别去。”王婆拽住他,“老东西去年就瘫了,躺在床上流口水,还不如这砚台明白事。”她捡起地上的蓝布衫,往苏辞手里一塞,“把这个烧了,给你娘送件干净衣裳。”
苏辞接过布衫,指尖触到冰凉的银丝,突然想起什么:“王婆,您昨晚……”
“我来拿这个。”王婆从布衫口袋里摸出个小布包,打开是撮头发,黑中掺着白,“你娘生前总说,要把头发埋在砚台底下,跟土地认亲。”
阿禾突然扑过来抢布包:“那是我娘的头发!凭什么给你?”
拉扯间,布包掉在灰堆里,头发混着黑灰散开。王婆看着那些发丝被风吹起,突然笑了,笑声比祠堂的横梁还颤:“傻丫头,你娘的头发早跟砚台长在一起了——你看这砚屑,是不是有点发亮?”
苏辞低头看向砚台,碎口处的绿痕里,果然嵌着些细如发丝的银线,在晨光里闪着光。
“该烧的烧了,该埋的埋了。”王婆拄着拐杖转身,蓝布衫的衣角扫过灰堆,露出底下的青石板,“丫头,把砚台埋在供桌底下,记得浇点井水,让它喝饱了,就不闹了。”
苏辞看着她走进晨雾里,拐杖敲地的声音越来越远,像敲在人心上。安寻还在愣神,阿禾蹲在地上捡那些混着灰的头发,手指被烫出了泡也没察觉。
苏辞抱起砚台,走到废墟深处。供桌的残腿还立在那里,底下的青石板果然有个凹坑,像专门为砚台留的。她把砚台放进去,刚要培土,却发现凹坑里刻着行小字,被烟灰盖着,擦干净一看——
“禾安,寻安。”
是安寻娘的字迹。
苏辞突然明白,那“禾”字不是恨,是盼。她舀来井水,慢慢浇在砚台上,看着水渗进石缝,砚屑里的银丝渐渐亮起来,像星星落进了土里。
这时,阿禾走过来,左肩的胎记已经褪成了浅粉色。她蹲在苏辞身边,捡起块焦木,在地上画了朵莲花:“娘说,等莲花开了,她就回来了。”
晨雾慢慢散了,废墟上的烟也淡了。苏辞看见安寻提着水桶往这边走,桶沿晃着的水珠,在晨光里像串碎银。她突然觉得,那些烧不掉的念想,或许从来都不是困着谁,只是在等个明白的人,把字里的盼,浇成土里的芽。
砚台的缝里,有什么东西动了动,像粒要破土的种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