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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一章冰裂(第1/2页)
雪下到第三日，桥板上的冰壳厚得能照见人影。苏辞蹲在桥头，看安寻娘用柴刀凿冰，刀锋落下时，冰面裂开的纹路像极了石匣上的缠枝纹。
“这冰硬得邪门。”安寻娘往手心啐了口唾沫，刀柄在掌心转了个圈，“昨儿晌午化了点，夜里又冻上，里面裹着层雪，凿起来比石头还费劲儿。”
苏辞指尖碰了碰冰面，凉得刺骨。冰层下隐约能看见水草似的东西在动，不是鱼，是些细长的黑丝，像极了锁龙藤的须根。她想起安寻说过，锁龙藤能顺着水流往桥桩里钻，冬天冻在冰里，开春化冻就会疯长。
“安寻呢？”她往石屋方向望，雪地里只有一串新脚印，往崖底去了。
“去捞他那把破斧头，”安寻娘头也不抬，“昨天修桥时掉下去了，说斧头柄上刻着字，非得捞上来。”
话音刚落，崖底传来安寻的喊声，带着点惊惶：“娘！苏辞！快来看！”
两人往崖底跑时，积雪在靴底咯吱作响。安寻站在冰裂的潭边，手里举着把冻住的斧头，斧刃上的冰碴正在往下掉。潭面的冰裂了个不规则的圆，黑丝似的藤须从裂口里冒出来，在水里轻轻摆，像无数只手在招手。
“这藤怎么长到潭里了？”苏辞盯着裂口里泛上来的气泡，那气泡碎在冰面上，留下小小的白印，像被谁咬过的痕迹。
安寻娘突然拽住她往后退：“是锁龙藤的变种，会缠人。”她指给他们看，冰裂边缘的雪地上，几根细藤正往安寻的靴底爬，像银色的蛇，“去年冻在冰里没死透，反而吸了寒气，更凶了。”
安寻挥着斧头砍藤，斧刃却被藤须缠住，越收越紧。“这破斧头！”他急得脸通红，“早知道不捞了！”
苏辞突然注意到，冰裂的形状很奇怪，不是自然冻裂的放射状，而是像被什么东西从底下往上顶过，边缘带着弧度，像个睁圆的眼睛。她摸出腰间的铜铃，刚要摇，就被安寻娘按住手：“别摇，这藤怕响，一受惊吓就会爆长。”
果然，安寻的斧头掉在冰上，发出“哐当”一声，裂口里的黑丝瞬间暴涨，像喷泉似的涌上来，缠向最近的安寻脚踝。
“跑！”安寻娘拽着苏辞往后冲，安寻自己绊倒在雪堆里，眼看着藤须就要缠上他的裤脚，苏辞突然想起怀里的银钏——安寻娘说这银器能镇邪，她猛地扯下银钏，往安寻脚边扔。
银钏落在雪地上，发出清脆的响，接触到藤须的瞬间，那些黑丝像被烫着似的缩了回去，在冰裂边缘扭成一团，冒着白汽。
“有用！”安寻爬起来，抄起银钏往藤须堆里砸，“这玩意儿比斧头好用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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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辞却盯着冰裂里的水，那里的气泡越来越密，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底下浮上来。她突然想起石匣里的旧图纸，画着潭底连通着溶洞，难道……
“快看！”安寻指着冰裂中心，那里的冰正在往下陷，黑丝藤须突然往回缩，像被什么东西拽了一把。冰面“咔嚓”一声，裂得更大了，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黑，里面隐约有光在闪，不是水光，是金属的冷光。
安寻娘脸色变了：“是藤母，这潭底藏着锁龙藤的根，吸了一冬的寒气，怕是要破土了。”她从怀里掏出个布包，打开是把锈迹斑斑的短刀，“当年你太爷爷就是用这刀砍断藤母，才保住了桥。”
苏辞看着那把刀，突然想起石屋墙上的画像——穿蓝布衫的男人举着同样的刀，站在潭边，脚下是缠成一团的藤须。画像角落的字被烟火熏得模糊，只看清“腊月初八，冰裂”几个字。
今天，正是腊月初八。
安寻举着银钏往前冲，银器在雪光里闪着亮，藤须果然怕得厉害。苏辞却没动，她看见冰裂深处的光越来越亮，像有把剑要刺破冰层，而那光的形状，和安寻斧头柄上刻的“安”字，一模一样。
冰面突然剧烈晃动，安寻娘一把将安寻拽回来，苏辞却往前迈了一步——她听见冰裂里传来极轻的铃铛声，不是她腕间的铜铃，是银钏上的小铃，像有人在底下轻轻摇。
“别过去！”安寻娘的喊声被冰裂的巨响盖过。
苏辞的指尖快要碰到冰裂边缘时，冰层突然整块往下塌。她往下坠的瞬间，看见潭底的光里，有个穿蓝布衫的影子，正举着把斧头，斧刃上的冰碴，和安寻捞上来的那把，一模一样。
下坠中，她摸到了安寻塞给她的银钏，铃铛在风里响得急促，像在喊谁的名字。而那些黑丝藤须，突然温顺得像水草，纷纷往两边退，仿佛在给她让路。
潭底的光越来越亮，苏辞恍惚间觉得，自己不是在往下掉，而是在往某个熟悉的地方去——就像很多年前，有人举着同样的银钏，在冰裂的光里，对她说过一句什么。
那句话随着铃铛声飘上来，轻得像雪：
“别怕，我在。”
冰彻底裂碎的声音里，苏辞的铜铃和银钏的小铃，撞出一串清脆的响，像滴进热油里的水，瞬间炸开了漫天的光。安寻和他娘扑到潭边时，只看见冰裂里翻涌的光中，有银蓝色的影子在动，像条鱼，往光最深处游去了。
雪还在下，落在冰裂边缘，很快积成薄薄一层，把那圈光的轮廓，描成了个模糊的圆，像只睁着的眼睛，正眨了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