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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家的马车上。
许靖央问许靖姿：“心情好受些了？”
“谢谢阿姐，我不知为何，忽然释然了。”许靖姿眼里还带着淡淡的红，可神情已经平静了。
若是没有这么一遭，她还不知要跟顾嘉纠缠到什么时候。
现在这样也好，他纵容朋友坏她名声，她阿姐给她出了口恶气。
从此以后两个人见面就是仇家，最好再也不见，两不相欠。
许靖姿只是有些担心许靖央。
“阿姐，你在朝中行走，我怕长公主为此事为难你。”
马车摇晃，外头的灯火时不时轮转......
夜雨初歇，晨光未至。青梧井口的巨石已被挪开，湿冷的风从地底幽幽吹出，带着腐叶与陈年墨香的气息。林晚舟立于井畔，衣衫尽裂，发丝凌乱，双目却如寒星般明亮。她手中紧握着那封“致未来之问者”，指尖一遍遍抚过柳莺最后的笔迹，仿佛在确认这并非幻梦。
远处传来马蹄声，由远及近，踏碎残露。沈知衡策马而来，身后跟着五名蒙面青年??皆是思省书院最忠诚的学生，也是她秘密培养多年的“守灯人”。他们奉命在信号火起后即刻行动，封锁通往青梧井的所有小道，并布下疑阵，引开朝廷耳目。
“李维安的人刚撤。”沈知衡翻身下马，声音低沉，“他在城外留了三队亲兵，但已被我们用假消息调往北岭。不过……宫里已有动静。”
林晚舟点头，将油布包裹递给他：“这里面是‘天禄库’账册副本、迎圣会幕后主使名单、以及七处藏档点地图。你立刻带两人走密道送往雁回坡，交到老钟手里。他若问起，就说‘梧桐已燃，凤凰当归’。”
沈知衡凝视她片刻，忽而压低嗓音：“你真要留在这里？一旦朝廷派兵围剿，你逃都来不及。”
她笑了笑，目光扫过井口旁那具枯骨：“老师等了一辈子，不是为了让我逃跑的。我要让所有人知道，有人敢埋葬真相，就有人敢把它挖出来。”
沈知衡不再多言，只重重拍了拍她的肩，转身离去。马蹄声渐隐于雾中，如同退潮的浪。
半个时辰后，第一批官兵果然抵达。为首的校尉满脸倨傲，手持兵部令箭，声称奉命查封“非法挖掘现场”。林晚舟立于井边，身披素白长袍，手执一卷竹简，神情平静如水。
“本官乃兵部巡查使赵成业，”校尉厉声道，“尔等私掘古迹，惊扰先贤，按律当斩！还不束手就擒？”
林晚舟缓缓抬头，目光如刃：“请问赵校尉，可知此井何名？”
“青梧井罢了，有何稀奇？”
“百年前，大儒周明远因谏言被贬，投此井明志。三十年前，迎圣会十三位学者在此拟定《万民书》，呼吁改革赋税制度。五年前，裴念在此留下遗信，预言今日之局。”她一字一顿，“你说它只是‘古迹’？它是活的历史墓碑。”
赵成业冷笑：“妖言惑众！来人，拿下！”
士兵上前，尚未靠近，忽听得四野钟声再响??这一次不再是孤鸣，而是连绵不绝，自南岭、东原、西河、北寨四方汇聚而来。更有孩童清亮的诵读声随风飘至：
>“宁鸣而死，不默而生！”
>“我们要知道真相！”
>“不要虚假的清源！”
赵成业脸色骤变。他回头望向山峦，只见各村高地处皆有火光闪动，铜镜反光交错如网，竟似一座无形烽燧正在全国点燃。
林晚舟朗声道：“你们以为封锁一口井就能堵住百年冤魂？可你们忘了，每一个读过《实录集》的孩子，都是一个活档案；每一首传唱的童谣，都是一份密报；每一块墓碑上的铭文，都在记录你们不敢承认的罪。”
她展开手中竹简，正是从石室拓下的迎圣会成员名录与死难者名单：“这些人，不是叛逆，他们是想让百姓少饿一顿饭、少冻一夜街的读书人。他们的血，不该被一句‘历史误会’轻轻抹去！”
围观村民越聚越多，有人跪地痛哭，有人默默摘帽致敬。一名白发老妪颤巍巍上前，捧出一只破旧陶罐：“这是我男人临死前藏的，他说……若有后人追问迎圣会的事，就把这个交给她。”
林晚舟接过，打开一看，竟是半页烧焦的奏折残片，上面赫然写着：“查北境军粮拨付，实为内廷监丞李德全私自截留，转售私盐商贾，致戍卒三千余人冻饿而亡。”落款日期，正是新帝登基前一年。
她心头剧震。这不是普通贪腐，这是皇室核心成员直接参与的谋杀！
她猛然抬头，望向京城方向。原来所谓“舍车保帅”，根本不是为了保全祖制尊严，而是为了掩盖更深的罪孽??那些流淌在龙椅阴影下的血，早已浸透三代帝王的手。
当天傍晚，她在书院召集所有师生，宣布成立“民间纪事堂”，公开讲授迎圣会始末，并启动《记忆录》编撰工程。学生们自发分成小组：一组负责整理青梧井出土文献；一组奔赴各地联络点，寻找其他藏档；还有一组专门收集口述史，走访幸存者家属。
第三日清晨，一封匿名密函送至她案前。信纸极薄，字迹用米汤书写，需以火烘烤方显真容。待她小心加热，一行行小字浮现眼前：
>晚舟：
>
>我是你母亲的贴身侍女翠屏。当年你母因追查迎圣会资金流向，触怒贵妃一党，被诬通敌，赐白绫。我侥幸逃脱，藏身乡野二十载。
>
>今见你举义旗，泣不成声。特奉上一事：你母临终前曾托人送出一枚玉佩，内藏微型胶卷，记有贵妃与礼部尚书李维安私通书信，及二人合谋构陷忠良之证据。玉佩现藏于城南慈恩寺观音像右手指尖空腔中，暗格机关以‘莲心三转’开启。
>
>切记：李维安非独行，其背后尚有一‘紫宸阁’，专司抹杀异己、篡改史册。阁中七人，皆身居高位，代代相传，名为‘清流’，实为毒瘤。
>
>愿小姐承母志，雪沉冤。
>
>??翠屏绝笔
林晚舟双手颤抖，泪水滴落在信纸上，晕开了字迹。她终于明白，为何从小就被家族排斥、被庶妹林婉柔百般陷害??因为她身上流着那个“罪妇”的血，因为她注定要掀开盖子。
当晚，她乔装成尼姑，潜入慈恩寺。月色朦胧，佛影森然。她攀上偏殿屋顶，撬开观音像指尖，果然取出一枚温润玉佩。剖开一看，内藏胶卷完好无损。
回到书院密室，她用投影仪展开影像，一页页文件缓缓显现：
-李维安与贵妃通信，称“迎圣会不过是跳梁小丑，真正威胁在于思想传播”，建议“焚书、禁讲、诛心”；
-紫宸阁会议记录，列出“可控清算”计划：牺牲几个边缘官员，塑造皇帝仁德形象，同时永久封锁高层决策链；
-更令人发指的是，一份手令显示，当年沈知衡坠马事件，竟是紫宸阁授意，由太医院副使在药中掺入致幻草药，使其神志不清误入险路！
林晚舟怒极反笑。原来他们连“英雄归来”的剧本都写好了??让沈知衡活着回来，成为一个象征性的受害者，用来安抚民意，却绝不允许他触及真正的黑幕。
她当即提笔，写下三封密信，分别送往北方戍边将领、南方书院联盟、以及海外华侨商会。信中附上部分证据复印件，并写道：
>“你们一直以为这场‘清源’是宽恕的开始，其实它是新一轮谎言的开端。
>若不想子孙后代继续活在伪造的历史里，请与我们并肩作战。
>真相不怕曝光，怕的是无人追问。”
七日后，北方边军统帅陈烈??其父正是迎圣会成员之一??率五千将士联名上书，要求彻查“天禄库”案，并公开历代军资流向。他在奏折中直言：“若朝廷不肯查，我们自己查！若朝廷敢镇压，我们便以死相谏！”
南方七十二所书院联合罢课三日，学生走上街头，手持蜡烛与手抄版《迎圣会宣言》，齐声朗诵：“我们不是要推翻谁，我们只是不愿再被骗！”
海外华侨更是在各国使馆前集会，递交万人请愿书，呼吁国际社会关注大胤王朝的信息封锁问题。一时之间，朝野震动，民心沸腾。
第十日，皇宫紧急召见林晚舟。
她踏入紫宸殿时，新帝正背对她站在窗前，龙袍微动，身影孤寂。
“你知道朕为什么推动‘清源’吗？”他忽然开口，声音沙哑。
“为了洗白。”林晚舟直视他的背影，“为了让人们忘记你们祖辈犯下的罪，好让你们继续安稳地坐在龙椅上。”
皇帝缓缓转身，眼中竟有泪光：“你以为我不想查吗？可我父皇临终前说，有些真相一旦揭开，江山就会崩塌。紫宸阁掌控着十万死士，遍布六部九卿，甚至宫中嫔妃、皇子乳母，皆有其眼线。若我强行清算，明日早上，整个皇族可能都会变成尸体。”
林晚舟冷笑：“所以你就选择用谎言来维持和平？用表演来代替正义？”
“我不是选择，我是被困。”皇帝摘下crown，露出满头白发，“五年来，我每晚都梦见那些被冤杀的人站在我床前，指着我说：‘你也是共犯。’可我能怎么办？杀了李维安？下一个李维安立刻就会出现。毁掉紫宸阁？它早就和朝廷融为一体了。”
林晚舟沉默良久，忽然问道：“那你现在叫我来，是要做什么？投降？求和？还是……继续演戏？”
皇帝从袖中取出一枚金印，放在案上：“这是‘钦命特使’印信，授权你组建独立调查团，可调阅任何档案，传唤任何官员，包括宗室成员。朕不能亲自下令解散紫宸阁，但我可以给你一把钥匙，让你自己打开门。”
林晚舟盯着那枚印信，久久不动。
“你不信我？”皇帝苦笑，“我可以立誓，若调查属实，我愿亲手将祖宗牌位砸碎，向天下谢罪。但我需要时间，需要证据，需要……像你这样不怕死的人替我走出第一步。”
她终于伸手，取走了金印。
一个月后，调查团正式成立。成员包括平民学者、受害家属、退役将领、外国观察员，甚至有一位来自敌国的史学家。他们在思省书院设立总部，每日公开审讯记录，接受民众举报。
李维安虽已暴毙，但其宅邸被搜出大量密档，证实他长期操控科举舞弊、打压异见教师、销毁历史教材。其子被捕，供出紫宸阁其余六人名单，其中包括当朝大学士、大理寺卿、以及皇太后的亲弟。
随着证据层层揭露，越来越多高官落马。百姓这才惊觉，所谓的“清流世家”，竟是百年来系统性扼杀思想自由的刽子手。
三年后，新《史官法》颁布，规定所有重大历史事件必须由多方见证、交叉验证方可录入国史；学校恢复迎圣会专题课程；每年十月十五日定为“思省日”，全国默哀一分钟，纪念所有因言获罪者。
林晚舟拒绝了朝廷授予的一切官职，只在书院任教，写下《问者之路》一书，成为新一代青年的精神指南。
某年冬夜，她独自登上雁回坡，望着星空下连绵的灯火。那些曾传递警讯的村庄，如今家家户户都有孩子在读《记忆录》。
一位小女孩跑来，仰头问：“林先生，什么是真相？”
她蹲下身，轻声道：“真相就是，即使所有人都说太阳从西边出来，你也记得它本来该从东方升起。”
女孩认真点头，又问：“那如果有人说你造谣呢？”
林晚舟笑了：“那就告诉他们??我母亲的名字叫林昭，我老师叫柳莺，我朋友叫裴念，我爱人叫沈知衡。他们都不是虚构的人物，他们是真实存在过、战斗过、死去又重生的灵魂。只要还有人记得他们，真相就永远不会熄灭。”
风吹过山岗，带来远方学堂的读书声：
>“继续问吧。
>只要还有问题，他们就没有真正死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