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飘荡在江面上的一艘孤船内，赵曦毒发。
她捂着心口，跪趴在地上。
“给我药，给我药……”她揪着面前黑衣人的裤腿，声音力竭。
六皇子给她吃的，不愧是剧毒无比的药。
距离彻底发作之日，原本还剩下四天，可两天前就开始疼得受不住了。
这种感觉好像心脏被人狠狠捏住，浑身都跟着疼！
黑衣人角鹰是六皇子派来潜伏在大燕京城的心腹。
他冷漠地盯着赵曦的表现，语气更加漠然。
“六殿下的话，难道你都忘了？如果你每个月不能给出有用......
夜雨敲窗，檐下铜铃轻响。裴念坐在守夜祠前的石阶上，手中摩挲着那柄黑金刀的刀鞘。十年光阴如流水般淌过，山谷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藏污纳垢、暗流涌动的地方。学堂扩建至三重院落，晨读声随风传遍山野；寒潭边立起一排排碑林，刻着每一名因“归墟征兆”而逝去的孩子姓名；守夜盟弟子身着灰袍，佩短刃、执符令，日夜巡行于边境村落之间。
可今夜，他心头却莫名躁动。
不是风带来的不安，也不是梦中的预兆??而是指腹下那一道细微震动，自刀鞘深处传来，仿佛沉睡之物正缓缓苏醒。
“第七柱……还未熄。”他低语。
忽然，远处传来急促脚步声。一名年轻守夜人冒雨奔来，发梢滴水，脸色惨白：“先生！北境‘青崖村’急报：全村孩童昨夜同时昏厥，额心浮现逆十字烙印，已有三人气息全无，似魂魄离体！当地清源司分衙查不到源头，怀疑是……‘忘川露’再现！”
裴念霍然起身，眼中寒光乍现。
“又是孩子？”
“是。”青年咬牙，“而且……他们口中都在重复一句话??‘第七柱当立，新主将临’。”
裴念沉默片刻，转身走入祠内，取下墙上挂着的黑金刀。刀身依旧黯淡，但当他握住刀柄时，一股微弱却清晰的脉动从掌心传来，如同心跳复苏。
他知道，这不是巧合。
十年前那一战虽破了祭坛核心，封印了伪神意识，却未能斩断信仰之根。只要还有人相信“天命不可违”，只要还有人渴望以牺牲换取秩序与安宁，那团由执念凝聚而成的黑影，便会一次次借尸还魂。
而这一次，它选中了最脆弱的目标??尚未开蒙的幼童。
翌日清晨，裴念带三名精锐弟子启程北上。临行前，李承稷亲自送来一封密函，信中只有一句话：“玄尘子之徒，现任太医院提点沈知微，三日前请调赴北地‘巡视疫病’。”
裴念盯着那名字良久，冷笑出声。
“好一个疫病。”
马蹄踏碎霜雪，四人昼夜兼程，七日后抵达青崖村。村子依山而建，屋舍零落，炊烟稀薄。入村口处，赫然立着一座新修的小庙，青瓦覆顶，匾额无字，唯有门楣上雕着一个倒悬的五芒星。
“净心堂余孽。”随行女弟子柳莺低声道，“这是‘渊教’标记，三年前在西州被剿灭一次，没想到又死灰复燃。”
裴念未答，径直走向村中唯一一所学堂。推门而入，只见十余名孩童横卧草席，面色青灰，额心紫光隐现，呼吸微弱如游丝。几位村民跪在一旁哭泣，却不敢靠近。
“谁负责照看？”裴念问。
一名老妇颤巍巍抬头：“是……是沈大人派来的医官。他说孩子们染了‘寒魂症’，需静养七日，外人不得打扰。”
“沈知微的人？”裴念眼神骤冷，“把他们关在哪里？”
“后山……有个旧炭窑，说是用来熬药。”
不等她说完，裴念已转身出门。
半个时辰后，炭窑被攻破。两名身着白衣的医官被捕，身上搜出装满墨绿色液体的瓷瓶，标签写着“安神露”。经柳莺辨认，正是“忘川露”的变种??去除了致死成分，却增强了精神操控效力，长期服用可使魂魄逐渐脱离本体，成为“活容器”。
更令人震惊的是，炭窑深处竟藏着一面青铜镜，镜面布满裂痕，背面刻着完整的《逆十字契文》。裴念以刀尖轻触镜面，刹那间，镜中浮现出模糊影像：一个身穿素袍的男子端坐殿中，面容清癯，眼神空寂??正是失踪多年的玄尘子。
“他还活着。”裴念声音冰冷。
“不止。”柳莺指着镜中断裂的文字，“这镜子连通‘心狱残隙’，他们正在用这些孩子构建新的意识通道，试图唤醒伪神碎片。”
裴念闭目凝神，运转《安魂经》探查四周气机。果然，在村子西北角感受到一丝极其微弱的“真源波动”??那是只有具备容器资质之人才会散发的气息。
“村里有第二个容器。”他睁开眼，“而且已经被影响了。”
当晚，裴念潜入村长家中调查。翻检账册时发现一笔异常记录：每月十五，均有“香火银三十两”送往“云隐庵”，收款人为“静慧师太”。
云隐庵？裴念皱眉。此地并无此庵。
再查地图，才知那是百里外一处废弃尼姑庵，早年曾为净心堂分支据点，二十年前一场大火烧毁大半建筑，此后无人敢近。
“又是旧巢。”裴念冷笑，“看来，他们是想复制当年的‘容器计划’??先用药物软化心智，再通过集体梦境植入烙印，最后以双生之血重启封龙诀，完成觉醒。”
但他不解的是：为何偏偏选在这偏僻山村？资源匮乏，影响力有限，根本不足以支撑大规模仪式。
除非……
他们的目标从来就不是整个天下。
而是某一个人。
次日凌晨，裴念独自前往云隐庵。荒草掩径，残垣断壁间弥漫着腐木与檀香混合的怪味。他在正殿废墟中找到一口枯井，顺着绳索滑下，竟发现地下别有洞天??一条幽深甬道蜿蜒向前，墙壁镶嵌着七盏蓝灯，其中六盏熄灭，唯第七盏微微摇曳。
和十年前的心狱迷宫，一模一样。
尽头是一间圆形石室，中央设小型祭坛，上面供奉着一尊泥塑神像：面如冠玉，眼含悲悯，竟是少年时期的李承稷模样！
裴念瞳孔骤缩。
“他们把他当成新神胎了？”
正欲上前摧毁神像，忽听身后传来脚步声。
回头一看，竟是那名失踪的“容器”??一个约莫十二岁的男孩，赤足白衣，额头光滑，却隐隐透出紫纹轮廓。他目光呆滞，嘴唇微动，喃喃道：
“第七柱当立……主人归来……”
裴念正要出手制住他，男孩突然抬头，双眼泛起幽蓝光芒，整个人气质骤变，声音也变得沙哑低沉：
“裴念……你终究还是来了。”
这一声，让裴念浑身血液几乎冻结。
因为那语气、那语调，分明就是赵明渊！
“不可能……你已经湮灭了！”
“我说过，信仰不死，我亦不亡。”男孩嘴角勾起诡异微笑，“你以为封印的是我？不，你封印的只是我的肉身。而我，早已寄生于千万信徒的愿力之中。每一次献祭，每一句祷告，都让我更接近重生。”
“所以你操控这些孩子？”
“他们纯洁，易感，最适合做桥梁。”赵明渊的声音从男孩体内传出，“尤其是这个??他是李承稷同母异父的弟弟，血脉相连，天赋异禀。若能将他炼成新容器，便可绕过‘双生之血’的限制，直接唤醒九幽共主。”
裴念怒极反笑：“你疯了。李承稷早已挣脱控制，他的弟弟怎么可能再被你们利用？”
“你不明白。”赵明渊轻笑，“真正的控制，从不需要暴力。只需要让他们相信??自己是被选中的，是特殊的，是注定要拯救世界的。”
说着，男孩抬起手，指向石室角落的一卷竹简。
裴念走过去翻开，赫然是伪造的“天书”：记载着某位“紫微降世者”将于乱世降临，手持黑金刀，统御万民，终结灾厄。而图腾下方，赫然画着他的脸。
“你想让我变成你？”裴念怒吼。
“不。”赵明渊微笑，“我是想让你成为新的神。人们需要信仰，需要希望。既然你杀了旧神，那就由你来做新神吧。只要你点头，天下太平，百姓安居，所有苦难都将结束。”
“代价是什么？”裴念冷冷问。
“不过是几个孩子的灵魂，和你自己的人性罢了。”
空气凝固。
良久，裴念缓缓拔出黑金刀，刀锋映出他苍老却坚定的脸。
“我告诉你一件事，赵明渊。”他一字一句地说，“十年前，我哥哥对我说：‘不要变成我。’今天，我也告诉你??
**我宁可永堕地狱，也不做你们口中所谓的神。**”
话音落下，刀光一闪！
他挥刀斩向神像。
轰然巨响中，泥像崩碎，一道黑气冲天而起，在空中凝聚成赵明渊的虚影，发出凄厉咆哮：“你会后悔的！总有人愿意接过权柄！总有人甘愿献祭！信仰永不灭！”
随即，整座地下空间开始坍塌。
裴念抱起昏迷的男孩，奋力冲出甬道。刚跃出枯井，身后便彻底塌陷，尘土飞扬，蓝灯尽数熄灭。
三天后，青崖村事件平息。七名受害孩童经醒神丹救治陆续苏醒，记忆模糊，但烙印已消。沈知微被捕押送京城，供出背后网络：原国师余党联合地方豪强，借“防疫”之名在全国二十多个村庄秘密投放改良版忘川露，意图培养新一代容器群体。
李承稷震怒，下令全面彻查太医院系统，罢免涉事官员十七人，重建药物审批流程，并首次允许民间医师参与监督。
而那个被附身的男孩，经诊断确为李承稷失散多年的弟弟李承泽，幼时被人贩拐卖，辗转落入邪教手中。裴念亲自护送他入宫与兄长相认。
兄弟相拥而泣。
李承稷抚摸着弟弟的头，久久不语。
当晚，他来到山谷守夜祠，见裴念正对着寒潭焚毁一批缴获的邪典。
“你说得对。”他轻声说，“我们以为掀翻了神坛就够了，却忘了人心才是最长的战场。”
裴念点头：“所以守夜盟不能停。清源司也不能松懈。我们要做的，不只是铲除邪术，更要教会人们分辨谎言。”
“可如果有一天……”李承稷望着潭底石匣的轮廓，“真的再出现一个‘天命之子’呢？一个真正无私、仁爱、愿为苍生牺牲的人呢？我们是否该阻止他？”
裴念沉默许久，终于开口：
“若是他自愿牺牲，那是他的选择。但若他要求别人牺牲，哪怕理由再崇高，也是伪神。”
月光洒落，潭水微澜。
十年过去，战火未起，太平渐显，可暗流仍在。
某夜，裴念梦见自己站在一片无尽迷宫中，四面八方皆是孩童面孔，齐声呼唤：“救救我们……成为我们的神吧……”
他转身欲逃，却发现手中黑金刀不见了。
取而代之的，是一支笔。
他低头看去，脚下地面浮现一行大字：
**“真正的守护，不在斩杀，而在启蒙。”**
惊醒时，窗外晨曦初露。
他披衣而起，走入学堂，拿起粉笔，在黑板上写下今日第一课的内容：
“何为正义？
??当你面对万人跪拜时，仍能听见一人哭泣的声音。”
台下，数十双清澈的眼睛望向他。
其中一个少年举手问道：“先生，如果我们将来也遇到那种必须牺牲少数拯救多数的情况，该怎么办？”
裴念放下粉笔，静静地看着他。
“记住两点。”他说，“第一，永远不要让别人替你做这个决定；第二，真正的答案，不在书里，不在神谕中，而在你做出选择后的每一个夜晚，能否安然入睡。”
少年若有所思地点头。
裴念走出学堂，登上山崖。
东方，朝阳喷薄而出，照亮整片山谷。
他知道，黑暗从未离去。
但它再也无法吞噬光明。
因为薪火已燃，代代相传；
因为誓言仍在，响彻人间：
**“宁负天命，不负人心。”**